尽管我和大芳几乎每星期六傍晚都要回她娘家，但大芳的母亲——我七十多岁的岳母，几乎每星期六下午还要打来电话，问我们回不回去？几点回去？晚饭吃什么？还有让我不解的是：娘俩每次通话都要说好长时间。我想，一会儿就回去了，何必在手机上聊这么长时间呢？并且，每次通话结束大芳都会是那句“少做点饭，晚上少吃点”。而我每次听到这句话，心想这纯属多余，因岳母每次做饭都做很多，总怕我们不够吃；总是剩下。明知给岳母买东西，我向来不过问，但大芳还是经常要问。“怎么不买张家烧鸡了？改成东庄烧鸡了？”我敷衍着问。“听说东庄烧鸡现在用笨鸡做，味道更好。买一只让妈尝尝。”每次“回娘家”，大芳都要到附近飞仙桥便利店去买东西。飞仙桥便利店是大芳堂妹小娟开的。小娟在店里不忙时，就会带上她的两个孩子——冰冰和林林，就我们的车一块“回娘家”。从城里到大芳父母家这段路，是去年刚扩宽修建的，路面宽阔而又整洁。我开着车很顺畅。车上整好五个人，后座上小娟坐中间，左边林林右边冰冰，大芳坐我旁边副驾驶上。冰冰手拿手机，一只耳朵上塞着耳机听歌。她的个头比她妈不矮了。——我想着冰冰的年龄。“姐姐你说谎，你十五了，我十一了。——妈，姐姐说谎！”林林尚有稚气的声音，听起来很清脆，甚至还有几分动听。“我说的是周岁，实际年龄，好不好？——小屁孩儿，什么都不懂。”冰冰也只是读初中二年级，在弟弟面前就以大人自居了。“按实足年龄，你十四都不到。”小娟说着冰冰的出生日期。“你还是十一，你周岁虚岁都一样。——嘻嘻。”冰冰抢先答到。麦田里的麦苗已长出麦穗，原先绿油油的麦田，已略有几分浅绿。矗立在田地里的高大的杨树，树冠形状圆润而又清晰。“第二。没考好！写错了两个英语单词。”冰冰随着手机里的歌曲小声哼唱着。“不论第几，只要努力了就行。——把优秀当做一种习惯，呵呵！”小娟说话总是很干脆，快人快语。“林林呢？”我想林林这小崽子这么聪明，学习成绩也应该差不了。“林林也行，也有进步。——我们一直在努力，是吧林林？”小娟现在是“个体户”，但她是师范专科毕业，未结婚时曾在私立学校教过几年小学。冰冰小声随着手机哼唱。不知从哪会儿起，小娟和林林也随着冰冰哼唱起来，声音越来越大。三个人的歌声，充满整个车厢，仿佛要飘到车厢外面去。从大马路拐下通向村里的小路，道就窄多了。一条笔直的小公路，直接通向村口。麦田里一道道看起来笔直的田垄，有刚浇过水的痕迹。车一进村，我就看到岳父正站在院门口等我们。岳父母家就在村边。“爸……”“大伯……”“姥爷……”我们一群人从车上下来，从后备箱里大包小包地拿出东西。岳父招呼小娟及两个孩子到家里吃饭。“不了大伯。我报上饭了，我妈等我们呢。——我刚进了点桃酥，给你留两包尝尝。”岳父母家院里有两棵树，一棵是香椿，一棵是核桃。那棵香椿长得枝条繁盛，一些枝叶蔓出院墙；在墙外能看到几乎整个树冠。大芳如果在院子里看不到母亲，进屋前一定会喊一声“妈”。走进屋里，我看到茶几上已摆列好几样菜，岳母正蹲在地上揭锅。“估摸你们快到了，我刚端下锅。”岳母直起身，“又买了一大堆东西！说不让你们买，你们就是不听，家里什么都不缺。乱花钱，真是！”“没买什么，”大芳说，“给我爸买了一件衬衣。——爸，穿上试试。”“去年刚买了一件，今年又买，过年后你给他买好几件衣裳了。乱花钱，真是！——先吃饭，吃了饭再试。”岳父在里屋组合柜穿衣境前乐呵呵地试着衬衣，嘴里不停地说着：“行，行，挺合适，挺合适！”“你这老头子，都多大岁数了，还爱穿个新衣裳。——怎么还有花格呢？”“那怎么行！说你你就是不听！医生叮嘱的，一定得按时吃药。——总不拿自己当回事！”“这不是娇气不娇气的事儿，你这是心血管病，预防最重要。——爸，要我妈按时吃药，你盯着点。”吃罢饭大芳和她父母在屋里说话聊天。有邻舍婶子过来串门。我则出门到院外散步。岳父母家就在村边，对面就是大片的麦田和菜地。在乡村夜晚安静的气氛中，一切都显得自然而美妙。村边的树木及周围房屋上方的树木连成一片，在灰蓝色夜幕下，仿佛一幅幅剪影。树身高大的杨树和槐树，枝叶浓密，给人一种草木深深的感觉。而椿树树冠，顶部轮廓就像是一把撑开的雨伞；稀疏的枝叶，以夜空青天为背景，显得韵致多姿。空气中能闻到槐花馥郁的香气，在这样闲静的春夜，这样美好的时辰，让人禁不住要深深吸几口这浓郁的花香。村边路灯下，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人在坐着聊天。这些老年人时而说话，时而默然坐着，任时光静静地自然流淌。九点多时，小娟他们走过来了。小娟和冰冰并排走着，林林则跑在前面，不时停下来回头等他妈和姐姐。冰冰个头和她妈一样高了。可能是冰冰学拉丁舞的缘故，身材虽尚显娇嫩但很挺拔。我们一起走进屋子进到里屋。不大的屋子里立刻热闹起来。岳母忙着给两个孩子拿东西吃，岳父则问林林这个小胖墩和姐姐比谁重？而小娟一进屋就脱鞋上炕，“嘿，感觉感觉，好长时间没占过炕了，——真舒服！”岳母呵呵笑着说：“那也不如你们城里楼房住着舒服。”……此刻如果有人在院里，一定听得见一屋子的欢声笑语。当我们十点多钟开车往回走时，一出村我就摁下窗玻璃，一股诱人的田野气息扑面而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