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鸣利

本不知有西凉山，有友人多次推荐，就闲看一次山水。

九口子的山，登过不少，但是西凉山，却让我在这个秋高风动的时节，小小惊艳了一把。

山不是野山，有主；景却是野景，少见。入山的路口，有难得一见的好多棵高大的柿树，树叶墨绿浓郁，昭示着山间的葱茏。没膝高的茅草，就在路中央簇拥张扬，与路旁的各种草花呼应着，掩映着路上的车辙。荆棵和叫不上名字的草，竟然壮硕到超乎意想的夸张。散落的野花星星点点或团团簇簇，野菊花和石竹花随处可见，即使在较高海拔生长的串紫铃铛花，这里也开得枝枝串串。孩子拳头大小的桃子，就那么在树上红着，摘一个，酸酸甜甜地可口；熟透了的落在地上，被什么小动物咬过。大约这些小动物也吃到厌食了，竟然只是在桃上咬几口就弃了。一树树苹果，自然生长着，像一张张孩子的面孔，笑着窥视路人。坡上和坡下的北瓜蔓，随意攀援，或是自由舒展，直接就爬到了路上。大片的北瓜蔓几乎长满了一面坡。北瓜慵懒地躺在瓜叶下，躲不进去瓜叶下的地方，变得黝黑或者桔黄；艳黄的北瓜花有些耐不得阳光，耷着头，没有了晨露中仰天吹歌的潇洒。混在北瓜当中的西瓜，却是黑黝黝的饱满，就那么随性地仰在那里，一副爱咋咋地的模样。这样的野景，怕是不太多见了，我觉得山主人近乎放任的管理，让这个叫做西凉山的地方平添了许多地方难以寻觅的纯粹，纯粹到让人恍惚回到了那个叫做自然的怀抱里。这样的时候，需要能够静得下心来，细辨身边的生命，哪怕一丛无名的青绿、一串空灵的淡紫、一蓬耀眼的金黄或是一点羞涩的粉红，哪怕是一支摇曳的草茎，都会对你诉说什么，需要的，只是一颗倾听的心。你若世俗，她们便沉默；你若童真，她们就喧阗；你若能沉得下，她们便给你一个天下。

这些只是路途中的小景，沿路上山，绕过原始生态的树林，站在南侧的山坡上，视野变得无比开阔。南望，枣林遍野，水库如镜，村落棋布；西望北望，天蓝如洗，群山绵延，偎绿绕白。那是一幅清晰亲切的北方山川画卷，没有神秘，没有小家子气，北方汉子般豁朗朗摆在你面前。这样的景色，让人心怀舒畅到想放喉吟啸、思绪活跃到穷天究地，真个是心身俱爽。若能于此山中住，怕是不须悟道也成仙了。山的主人说在山腰挖出了石碾、石臼、石床，只是无法断知年代。在这里居住的会是怎样的人？是修道还是隐居，抑或就是生活在此？他会是一种怎样的情怀呢？不知道当初山为何叫做西凉山，它和东边遥遥相对的鳌鱼山、阿牟院寺有没有什么关系？这里曾经的建筑，会是什么样呢？我无法作答。可是，我分明感到了一种跨越时空的呼应。

在清凉的秋风里，一位须髯飘飘的老者，站在这636米海拔的石上，目光抚过沟壑中的枣林，越过滹沱河，在真定府的上空稍做停滞，伸展向了遥远的洛阳，白马寺的钟声仿佛传过来，与阿牟院寺的钟磬在这秋风中相和。风吹茅动，瑟瑟有声，蝈蝈的鸣声起起落落，似有迟疑。老者的眼眸在艳丽的秋阳下微微眯起，神色中掠过一瞬间的忧戚，那都市的繁华中，唱酬应和之外的诡谲起伏，留下的伤痕在隐隐作痛。蓦地，一对野雉从脚下的林丛中冲天飞起，一只黄色的小狗跳跃着跑来，看来，刚刚是它惊动了这一对野雉。老者的眼里又恢复了淡然安详，小狗亲昵地围着他跳跃，咬扯老者的袍服，似乎要拉老者下山。老者笑了，看来又是阿牟院寺的老和尚到了。这个老和尚，怕是想到西凉山做主持了。

西凉山上的思绪，在秋色中飘飘渺渺，乘着爽朗的秋风，云絮般游荡。澄净了的心怀，犹如下山时随山的主人跪地伏饮的山泉水。这水，就在出土石碾、石臼、石床的旁边，清凉、恬淡。回视西凉山，仿佛现实中的一切都已洗却了繁杂，简约明了，澄明如镜。西凉山，之所以我不知，是机缘未至。来了，便舍去浮华，留得自然在心了。

西凉山的秋色，是可以省心度人的；西凉山的秋风，大约是可以送你穿越的。